楊淯惇

2024-01-26

文/臨床心理師 楊淯惇

| 治療合約

跟同儕們交流時,有時會談到心理治療的頻率這個主題,多久一次最適當,單週改隔週行不行,久久才談一次會怎樣。我們會在治療跟治療之間的空擋或是特定約好的討論時間裡,討論我們跟個案的治療頻率背後可能的意義。

有一次,我在督導的時候,我也提到這個部分,內容大概是某個案在我們一起工作的這段時間內,頻率變動非常大。督導與我討論,我才在之後更加正視這個問題。

對於心理治療的頻率,我本來的習慣是每週或是隔週一次,但現實上,我常常會覺得很難遵守。臨時有事、生病、朋友來訪、小孩有活動,或者是個案的工作是排班制所以沒有固定的假,等等原因使然,有時候本來是一週見,後來變成隔週,有時各種原因穿插,也會突然就變成隔了三週四週的狀況。

對治療師來說,工作安排或是月收入可能因此變動,但更重要的,我一直在學習一件事:不要為了治療師自己的福祉,硬說成是為個案著想。但如果這樣,時間變來變去到底為什麼不行。

我自己的感覺是,關係的穩定、彼此對關係的重視程度,會影響這個關係能不能走得深、走得遠。常常有些個案因為屢次時間變動,約定時間快到了,心理師都會不確定個案到底會不會出現,或者是見了面,也都記得先前的內容,但面容相對卻仍有一種好像初次見面的感覺。

我跟督導討論時,督導建議我要注意我跟個案的合約。我們可以調整頻率,但是我們要有共識:這是一個新的合約。而不是治療可以被隨便對待。

我也很同意這樣的態度,我們無法像是傳統精神分析,頻率固定且密集,現代人的很多原因讓我們的治療的變動成為必然。但是我們仍然還是可以有一種新形式的約定。

像是我前陣子有一位個案因為很多原因,經常不好約下次時間,我後來跟對方定好,我們的頻率會是每個月一次、會在月底進行,他在確定行程後來約我每月最後一週我可以的時間。

有這樣的約定後,我覺得不確定感安定很多。雖然下次治療的日子不可預期,但是我們仍然可以預期我們下次的見面。

約定治療合約,並不是只是形式上的,而是希望傳達我的態度給個案。在彼此有這樣的態度下,我相信這個治療不管走多遠,才可以走得更深。

「我會很在意這件事情,我希望你也很在意。」


註:

好好督導基金獎助金,在2023年開始讓心理師申請,主要的目的是支持心理治療從業人員接受督導。前陣子我幸運申請到,我接受督導的經濟負擔因此得到一些支持。



▮ 2. 滿足

走進治療室的人,心中都帶著某種『想要』,可能是渴望一個方向、一個解決方案,甚至是希望直接得到治癒,這些期待往往在初次諮商時便急切地展現出來。

作為治療師,我時常感受到這種「想要」背後的迫切,然而,治療的過程並非如此單純,直接給予來談者想要的,不一定能真正解決問題,對於部分來談者,這可能注定會讓他失望。

我想到一些與此有關的情境。對許多的青少年來談者而言,他們也有他們的「想要」。例如,有些孩子對甜食、含糖飲料有著難以抗拒的渴望。

當家長帶著這些孩子走進治療,主訴是對於特定物質的渴望或是偏好,那治療師可以怎麼辦呢?

這可能不是一個滿足與不滿足的事情,也不僅僅是控制與調整飲食習慣的事。攝取甜食的行為,是否是一種自我安慰的方式?可能有什麼心理意義呢?

跟督導討論的時候,督導提醒我需要更深入地理解孩子行為背後的潛意識動機,看懂這些「他自己不知道如何解析的內在世界」,並且以他能理解的方式回給他。如果我做到了,也許他會感覺到:

「口腔的滿足可以從你這邊獲得,他會覺得你比飲料更美味、比糖水更好喝。」

這樣的工作不會給這些孩子甜食來滿足他,可能也不會給這些迫切想要得到答案的來談者一個具體的答案。

哲學教授Richard Boothby在《我們沒有好好道別》一書中,描述了他在兒子自殺後接受精神分析的經驗。他坦承自己對分析的困惑,例如治療師經常保持沉默,或者當自己說完後正期待治療師說些什麼,結果治療師說「那我們今天就到這邊」。但是他還是繼續接受分析,因為他體會到這是一個旅程,他慢慢認識到原本無法理解的、未知的部分,學著接納或擁抱,也開拓了視野。

很多人會懷疑,難道在治療室裡面說了自己的事情就會有用嗎?對此,我在上課的時候曾聽林俐伶精神分析師分享:「『說了就會有用嗎』這個問題是在問解決之道,可是在心智的世界裡頭,這不是肚子餓了就給蘋果的世界,如果他很明確的需要什麼,可以去找教練,可是在這裡講的是心智活動...說話的人在講東西時會有一些感覺,會有一些想法,如果能夠告訴他他是怎樣感覺、怎樣想,我就是把他心智世界的經驗,用語言還給他。」這樣的工作會讓來談者的生命時鐘開始走動。

回到最初的問題:走進治療室的人,究竟想要獲得什麼?我想,來談者的主訴往往反映了他們某種未被滿足(但是比較表層)的需求,但他的狀態同時也隱含了另一個需求:他的生命時鐘停住了,他被某些物事卡在這裡,所以他沒有辦法如常運轉下去。

作為治療師,我們並非直接滿足來談者的需求,而是透過同理、傾聽和不同方式的心理治療工作,陪伴他們探索內心世界,整合生命經驗。在這個過程中,來談者不僅被理解,也學習自我理解;不僅被接納,也學習自我接納。我們推動他們的生命時鐘,讓他們可以繼續運轉。

他可能仍可以獲得滿足,只是這次,這不是衝動的滿足,這是另一種滿足。這是一種更深層、更持久的滿足,它來自於自我覺察、自我接納,以及對生命意義的重新探索。

註:
好好督導基金獎助金,在2023年開始讓心理師申請,主要的目的是支持心理治療從業人員接受督導。前陣子我幸運申請到,我接受督導的經濟負擔因此得到一些支持。


▮ 3. 復活

身為一位治療師,我曾在治療室裡感受過深深的挫敗和憤怒。有一次,我真的很生氣,覺得自己招誰惹誰,為什麼要來受這個氣?

我知道,治療師在治療室裡頭有負面情緒是很正常的,難過、沮喪等感受,我漸漸很習慣與之共處,但生氣、討厭這些感受,我還沒那麼擅長。

心理治療師在許多人的想像中好像是溫和、耐心、穩定並且充滿智慧,但事實上,我們也會感到疲憊、無助,甚至想要放棄。特別是當來談者被要求前來,他們並不友善、合作,也可能帶有敵意。

學習治療的時候,我常常接觸到「倖存」這個概念,指的是分析師或是治療師的倖存。

簡單來說,就是治療師在應對治療過程中的挫折和挑戰時,是否能幫助來談者,同時不被擊垮。就我的理解,當治療師因為難以招架,因此做出不恰當的反應,或者,因為來談者的反應,治療師的行動背後是報復的意圖,那治療師就沒有倖存。

在那一次我很生氣的經驗裡頭,也曾浮現出不想要再與這位來談者工作的想法。我覺得倖存真困難,我大概算是死去吧。

那次治療結束後,經過休息,我慢慢地恢復,原先的情緒從生氣、不滿轉變成低落與自我懷疑,我開始回想整個治療過程,我發現自己遺失了許多記憶片段,不知道是忘記了還是害怕想起,我也發現在那個治療當下,我漏掉了許多我應該要做的,我覺得我搞砸了。

某一天早晨,我跟督導談起這件事情。當時我已經恢復了許多,有足夠的力氣來談論這件事情。

督導引導我思考,我在治療室裡感覺到的痛苦,會不會就是來談者的痛苦,他沒有辦法說明,因此他只能做給我看,讓我有相似的經驗。

雖然我感覺我自己死去了,然而,督導卻告訴我:「可是你事後會復活。」

沒錯,我會復活。

復活後我就可以繼續思考,想這位來談者。知道自己會復活,讓我輕鬆許多,我覺得我好像又有勇氣再繼續嘗試,儘管我又擔心又挫折。

當他讓我痛苦的時候,我仍然可以持續思考,我便是在向他展現一種理解的態度。當我復活之後,我可以跟他討論。經過這樣的經驗,他就會明白「治療師雖然當下當機,但是沒有被我弄壞」。

身為治療師,我知道不論是來談者展現痛苦還是治療師感受到痛苦,這都是心理治療工作的一部分。治療師不能說不要那個痛,否則會做不了治療師的工作。

我覺得復活的力量肯定就在我們的內在,而督導可以更加輔助復活的發生,我不會因為死亡而掉裝,不會需要從頭再來過,我反而是帶著更多的力量回來。

真正的倖存或許不是不能倒下,而是能夠復活重生,然後繼續前進。

註:好好督導基金獎助金是2023年開始的一項計劃,本文是我使用這個獎助金的第三篇文章。

04 督導分享:附魔師

最近一直想到一個概念:附魔。在遊戲的世界裡,當一件裝備原先只是平凡的布料或是鐵器,附魔會讓他有了特殊的效果,火焰、冰凍、電擊以及中毒等等。

附魔師就是幫事物附魔的人,那麼心理治療師會不會也像是附魔師?

治療師像是附魔師

我會有這樣的聯想跟我喜歡的心理治療取向有關。

非常多的時候,當來談者走入治療室,他需要的並不是智識方面的幫忙,這時候,跟他說一個知識是沒有用的,他需要的也不是一個他原先沒用過或者根本已經試過的方法。

他可能是困在了原先的意義。好比,當同事吃飯時不找他吃飯,他相信職場裡的大家一定都討厭他;當一個人被伴侶提出了分手,他覺得自己肯定不值得被愛。

當一個人的想法與感受停在某一個讓自己受苦的狀態,就很像是生命時鐘停止走動。

心理治療師可以讓一個經驗產生新意。不論是賦予意義、轉化、啟發、連結。現實或許還沒改變,過去發生的事也不會消除,可是一個人可以有新的想法、新的感受。這時,他的生命時鐘繼續走動。

原先可能是平凡或是死寂的經驗,如果有了新意,不論是創造還是揭示,都讓我想到附魔。在遊戲世界裡,當一個物件接受附魔後,他也還是原本的物件,但同時又有其他屬性。在內在的經驗裡,我的情緒爆炸原先可能只被認為是情緒失控,經過治療的工作,我不能否認我情緒爆炸,但我才發現那是因為我平時太努力控制情緒。

附魔是看懂原先看不懂的、想到原先沒想到的。

前幾天看到吾境的粉專分享一段影片:會談治療 A Talking Cure,影片只有一分多鐘,我的心得是:原先的事物在會談治療過程中,變得既一樣又不同。

【佛洛伊德博物館系列】 會談治療 A Talking Cure - YouTube

附魔使得生機迸發

我喜歡的治療是會揭示潛意識:把潛意識的帶到意識層面。治療師與來談者會更理解其內心的情感與經歷。

當我聽到有人說他弄丟了媽媽送的外套或是小被被不見了,這都是在於那不只是一件小被被或是外套,那有心理上的意義、故事。

或者,當來談者覺得吃飯吃什麼都沒有差別,精緻台菜跟平價自助餐也沒有差別,吃飯就只是生理上的進食、維繫生命,他覺得人生索然無味。治療師在來談者的內容與歷程裡工作,探索與來談者一起前進的路徑。

呂旭亞是榮格分析師,線上有一個短講,連結在下,想看的話記得把屏幕關掉。
【演讲】荣格心理分析师:抑郁,是生命的一场温柔提醒 | 造就Talk·吕旭亚_哔哩哔哩_bilibili

影片中提到:「我們如果沒有麻木不仁,我們就要抑鬱了」。也讓人有相似的聯想,當我們的生命失去了生機,不是身心症狀就是麻木不仁(當然這也算是另一種症狀)。

在遊戲裡,因爲附魔,一件平平無奇的東西有了魔法的屬性。在內心的工作中,來談者可能不會是哇嗚驚呼、因為得到他從沒想過的領悟,但是他可能會「我也有想到...」繼續說下去。

一個人的生活細微之處也開始迸發生機。

更厲害的附魔師:督導

督導是更厲害的附魔師,當治療師跟來談者的工作陷入泥淖,督導不僅會協助治療師思考來談者,也在促進治療師對自己的思考與認識。

經常,當治療師以為目前的工作素材變不出新東西,在督導的幫忙下,可能會明白原來這個也是寶物,是我們要在治療中前進可以利用的力量。

在督導的協助下,會被附魔的對象有許多的類別:

  • 來談者的行為舉止。譬如:來談者的手常常會不斷地去摩擦他的手背。
  • 來談者說話的內容。譬如:來談者說能不能直接告訴他有沒有病。
  • 來談者生活中發生的事件。譬如:來談者每次去公司都會遲到。
  • 治療師自己的感受。譬如:治療師跟來談者相處經常總是說不出的有壓力。
  • 治療師跟來談者的互動歷程。譬如:治療師跟來談者的互動會不會也在重演來談者跟重要他人的關係。

增加思考或是理解的同時,像是幫這個事物附上了魔力。可以去揭示未見的部分與創造理解的可能。

最後說點什麼

最近怪奇物語要出最後一季,我一直很喜歡影集世界裡兩個世界的概念。回到我們的生活,我自己的心得是常常不能只看眼前的世界,因為如果只看眼前的世界,當你被石頭擋住了,你就是被擋住了,就算討論要怎麼把石頭搬走,可是那萬一做不到呢,只在眼前的世界會讓你困於牢籠。你坐在辦公室裡,感覺每一件事情的意義都不會超過它本身,然後就會覺得很無趣。

撞牆的時候,要思考此時除了蠻力硬闖,是否有魔法的可能。就像是遊戲裡,打不贏魔王的時候,可能要找到特別的物件並且附魔。

另外,附魔師有時要做的不是加法,也要會減法。當來談者對生活的事物加添了各種束縛住自己的魔法。解魅是協助來談者去除那些束縛他們的負面魔法。這週的讀書會讀到生活中的資訊原先就只是資訊,是情感讓資訊變成經驗,所以我想到有的治療取向是把事件跟情感分開,譬如某段令你非常害怕的經驗變得你想到時不會再那麼不適,這可能就是解魅。

總之因為有不同的治療工作方式,再加上你我會有各自不同的聯想,治療師可能是各種角色,教練、工匠、鍊金術師、魔法師等等,有時候可能也是附魔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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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督導分享:學習慢跑的人

每當談完50分鐘的心理治療,我會待在電腦前,開啟Obsidian,像是拼湊散開來的記憶,回想整個治療的過程:這一次是怎麼開始的?來談者說了什麼,而我回應了什麼?接著,來談者又說了什麼,我又說了什麼?試著紀錄整個過程中發生的所有事情,一個療程的心理治療像被切成了無數片段,而我會誠實地記下我的想法與感受。

這可能會用掉另一個50分鐘,但我希望自己每一次都可以這麼做,以及永遠都做下去。

我想到我還累積不多的慢跑經驗,反之亦然,這可能是因為生命的不同部分必然會相互牽引、聯動。

關於慢跑

馬拉松的跑者

約略一年前,我又開始對慢跑產生興趣,然後跑著跑著,發現跑步教會了我很多的事。

首先,跑步是一件很個人的事情。

在明明可以坐在沙發上讀書或是追劇,起身出門,可能要頭頂烈日,選擇在操場或是在人行道上閃躲人群。好幾次本來打算出門最後都因為偷懶而作罷,但是每一次出門,或是每一次在跑的當下或結束以後,我都會清楚知道這是一件自己想要做的事情,成就感不是來自跑得如何,而是做到了自己想做的事情。

第二,在跑步的時候,我很少有與人比較的念頭。

在很多事情上,我很容易看見比自己更厲害的人,發現自己哪裡不好,所以焦慮、所以沒有自信。但是開始慢跑到現在,我沒有這樣的感覺。總是有人跑在前面或是後面,當別人超過我,我不會因此加快腳步;聽到別人的漂亮配速,我也清楚那不代表我現在的能力。練習或休息、速度的調整、要設定什麼樣的挑戰,唯一的參考是自己。

第三,跑步的時候,我不會著急變強。

關於跑步,我心裡很清楚要變得厲害是需要很漫長的時間,這不是一個只靠意志力、盡了全力去跑然後受傷的事情。每一個看似簡單的部分都有很多要去學習,要怎麼調整跑姿、鍛鍊體力、減少受傷都是,要跑得好,這是一點一滴的累積。

關於心理治療師

心理治療能力的精熟與心理治療師的成長是一條漫長的路途。

而心理治療師像是跑者,也很容易跟人比較,很容易自我挫敗,也可能很想要速成。

有的時候當來談者在治療室裡說了一段話,或是有一個可能有意義的反應,我有的時候會很著急,很想要在來談者談論的東西看到意義,會把這跟自己能力好不好扯上關係。

如果我都關注在他人身上,我會忽略了自己跑步的體感,然後失去自己的步調。看見更厲害的治療師、想到自己在治療室裡沒做好的部分,心裡滿滿的都會是糟糕的感受。

學習心理治療的時候,回應的方法、劑量、時機都需要很多經驗打磨,需要治療師很長時間的用心投入。這是需要漫長時間的事情,這是一點一滴的累積。

督導的存在

不論是閱讀心理治療書籍,或者聽到專業訓練中講師提出的治療案例。這些都可能讓我感到,那才是理想中治療師該有的樣子與能力,如果我沒做到,那我不夠好。

但是當治療師拿自己跟更厲害的人比較,本來就很容易累積挫敗感與自我懷疑。

督導會讓我看到另一個人。

「拜託告訴我要怎麼做?」、「我遇到的這個問題要怎麼解?」督導讓我可以有人問出這些問題。

而且不只是這樣。

督導的時候每一次都會被提醒,成為好的治療師沒有捷徑。不是去上個課、做某件事情做完就可以一次升級。督導能做的事情也是帶我慢慢地梳理,來談者說了什麼,這時候我可以怎麼做。

不論是心理治療或是學習慢跑,兩者都需要持續的投入和練習、都需要面對挫折和挑戰、都需要有耐心和毅力等等。

另外我也想到前陣子閱讀的《無知的教師》。

「書的實質性,給兩個心智以平等的距離,而講解則是讓一個心智湮滅在另一個心智中。」《無知的教師》

作者Jacques Rancière認為講解人是在鈍化他人,因為當一個人在這樣的被教導下有所學習,其實也是在確立一個不平等的位置關係,他需要這個講解人才可以學習、他所知道的不如這個講解人那麼的多。

而且,就算是蘇格拉底式的對話,也是一種鈍化,雖然可能是最不像鈍化的一種鈍化。原因是當問話者以問題引導思考時,對方的心智或許能在其中有更多的擴大或延伸,因此會對引導者/問話者有仰慕或是佩服的感受,這樣的感受就會造成鈍化,「學生會感到,他如果只靠自己、被丟下不管,就不能走過這條路徑。」

整理一下,我很喜歡的督導特性是這樣的:有經驗,但不需要讓人覺得過於崇拜而無法企及,會提醒我我已經在這個學習旅途的路上,會讓我安心地說出想說的話。

這週日:4/27

這週日是國家地理路跑,也是我的第三次半馬。每一次長距離跑步後總會有不同的傷,雖然好像一次比一次跑得更好,但受傷的經驗總是提醒我還有太多需要學習。

最近是光跑3km就用盡全力的人。這一次的目標是不要受傷。

最近除了跑步,開始看跟跑步有關的書,也看了日劇《陸王》,非常激勵人心,在看了很多快節奏、劇情懸疑驚悚或是動作的電影影集後,看這部,劇情相對簡單,但就是會一邊笑一邊覺得感動。

每一次心理治療使我挫折的時候,我也許都可以想想跑步,很努力的時候也要記得以自己為參考點,不是跟人比較,如果用心的對待這份工作,我就會有內在的收穫,受傷或是累了,就休息後再慢慢出發。

不管是慢跑還是心理治療,我目前都會繼續地跑下去。

日劇:陸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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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我可以得到生機,然後離開深淵嗎

我是一位臨床心理師,主要工作是心理治療,我在想,許多的來談者會不會在心裡就是這樣在說話。

深淵

回想自己遇到的來談者們,我很容易就會想到他們之中的許多人都遇到了各自的深淵。

他們在治療室裡滿臉愁容、很疲倦的、很無力的、很憂鬱的,如果我說話,對方可能很簡短的回應,我說的話掉在地上,我沒有說出什麼能夠發光的東西,只是讓整個房間充滿了垃圾。

因為這樣,我有時候在想,我們是不是一起待在了深淵。

深淵下的人變成兩個人

每一次工作,我當然都會盡力,但是在有些時候,我們同在當下,換來的是兩個人都很疲憊。低靡的氣氛沒有轉變,我跟來談者一起度過了一次兩次的痛苦時光。

用上基本的晤談技巧,再加上長久時間形塑的心理師的專業態度與治療能力,也沒有辦法促成改變。

遇到這種狀況會使人非常難受,來談者懷疑來治療到底有沒有幫助,治療師懷疑自己到底會不會做心理治療。

兩個人也可能相互照顧,治療師擔心來談者絕望、狀況更糟,來談者擔心會不會給治療師添了麻煩。

明明同理、陪伴、關懷都已付出,然而,本來是一個人在受苦,有時卻演變成兩人一同沉於苦痛之中。

嘗試改善但還是很困難

如果遇到治療的困境,只有治療師一人很容易會不知道該怎麼辦,繼續下去,可能​對兩人都是更多的耗損,來談者不想談了,治療師也變得更自我懷疑與否定。

這時候,以下幾個方法可能都會助益有限:

個人或是讀書會的閱讀,專業課程的進修,這種學習要到能夠真的解決已知特定的困難,需要很漫長的時間與消化。

詢問AI也是一個方式,我會得到很多具體的看似充滿建設性的建議,但是卻仍然離實作好像有無形的距離,可能是我自己覺得很難內化、我得到了外在於我的東西,但沒有內在的成長。

這時候,社群的比較會是另一種壓力。跟想到的厲害的人比較,他們可能是同領域的大師、老師、更資深的工作者,他們不是我的同溫層,我們有許多條件不同,我會跟他們有很遠的距離,他們因為很厲害所以容易被我注意到,也因為他們很厲害,我不自覺跟他們比較的時候會覺得自己更加糟糕。看社群上各種同業者的發文,也會容易抓著自己不如他人的某個點琢磨、放大,感受很糟,忽略每個工作者都有各自的挑戰。

督導的存在真的很重要

我想到我跟同事也曾討論過這種低靡的氛圍,我當時就對此困境有些感觸。當來談者跟治療師談,我們圍繞在這樣低沉的內容,有些內在的東西好像被標地,來談者可能更加確信:「原來我好像誰都不太相信」、「我是一個很擔心被人傷害的人」、「我很沒有自信」、「很常會檢討自己」。可是然後呢?

個人的督導,會是在這種處境下最好的解方之一。

督導跟我說,我沒有做出不適當的舉動,但這樣的治療會把來談者帶向無望的深淵。

督導的提醒擊中了我長久以來的感受,我不是沒有察覺,但是沒有說出口,這時候這個事情被放上檯面。原來,當我們只是被動地接收來談者描述的無力與絕望,即便沒有做出錯誤的引導,這種缺乏進一步探索的陪伴,反而可能讓來談者更深陷於自身的負面信念,確信「我就是誰都不能相信」、「我就是如此沒有自信」,進而加深了他們的無望感。

經過這一段時間的督導,我越來越清楚有一些基本的做法。當來談者述說經驗的時候,不要直接接受了來談者說的,以為自己瞭解來談者在說什麼。要詢問背後的意思,要去看見來談者的細緻經驗。

好比「我覺得我誰都不能夠相信」,去瞭解這背後的意思是什麼,有沒有具體的例子,在那個例子當中,來談者感受到了什麼。這樣一來,「我誰都不能夠相信」就不會只是一種體悟或是對自己的認知,原來是我在那一次信任他人後,結果對方竟然那樣子對待我,我好氣,好後悔。當來談者說他因為這樣他沒辦法跟人同組合作解決問題,經過討論,這也不是一個分工的事情了。

這樣一來,我們就有機會離開深淵。

我目前的想法

每次事後回想,都覺得這都是應該早就想到、很基本的部分,可是偏偏就是這種:理性上都知道卻仍然會犯錯的部分,成為了心理治療的挑戰。

但是當督導提醒我,或是我提醒了我自己,就再調整,期待有一天這變成不需要再刻意調整就能做好的部分。

嘗試調整後,我很明顯的感覺到,我跟來談者不再是停在深淵了,生機有出現,這是心理治療的生機,也是來談者的生命的生機。

心理治療的學習,有時會讓人覺得好像在一些很瑣碎的事情上周旋、微調,花很多時間進步一點點,跟其他更有效率、有更明顯成效的事情差異很大,可是或許就是這樣,人與世界或許就是這樣,我們花很多時間進步一點點,可是進步的這一點點一點都不徒勞,這一點點對來談者很重要,這一點點就是有這麼大的價值。

所以我們繼續學習下去吧,不論是來談者還是治療師。

備註:這是好好督導系列的第六篇,也是最後一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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