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明毅~諮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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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前陣子結了一個覺得挺有成果的案,但我覺得有些關鍵處沒弄懂,始終不知道為什麼順利。
為此,我希望督導告訴我,有什麼我沒注意到的東西扮演關鍵的因素。
我寫了頗有分量的一篇文章,在督導前寄給他,希望他能在閱讀後告訴我答案。
「老師,你看過了嗎?」我們連上skype後我匆匆的詢問他。
「哦,剛才我在照顧女兒,我有快快的看過一遍。」
我心裡面一沉。
「我想說先看過了我們比較能專心的討論那件事情,督導的時間很有限。」
「等等!我現在覺得我好像有點被指責,似乎我被要求要好好讀這些東西,來符合你的期待。」
我知道他想幹嘛,但我不想配合他。
「老師,我們可以停止討論我們的關係嗎?我需要知道那件事情的答案。」
「喔!」
短暫頓了一下,我的督導「喔」的挺不自然的。
我接著試著講幾句話,但我發現不對。這要我怎麼講下去。
「抱歉,那個案的事情先不談下去吧。」我主動開口。
「要看那個東西不用花多少時間,我也不介意在督導前開始看,但我更希望你用說的,用說的跟用看的並不一樣。」
我看著他點點頭,卻不說話。
「坦白說吧,我也不知道你為什麼那個個案很順利,我不能代言你或任何人去知道為什麼他改變了。」
「我需要知道些什麼!我正在使用這筆獎助金進行督導,我需要知道我怎麼讓自己變好,讓我知道我可以怎麼前進。」
「你希望我配合你這個跟那個,但是我很不高興!這種狀態下我就算給出你要的回答,那也不是真的會是對你有幫助的答案。」
相隔兩地的兩人對著電腦大聲了一段時間後,陷入了難熬的沉默。
「我需要知道我怎麼進步,我可以往什麼地方去,我好不容易找到一個契機,我需要向提供督導獎助金的他們寫出一篇文章,讓他們知道我確實有從督導中成長。」
「你似乎在意給他們交代,勝過你做個案的品質。」
我沉默,因為聽起來就像這樣。
「我相信他們更在乎的是你能不能透過督導找到自己在專業工作中的認同跟定位,而不是你一定要有什麼了不起的改變。」
「我需要把自己的事情做好,我不能再讓其他人否定我。」
「你說的是誰?」督導飛快的補了這個問題。
「很多人。」
我咕噥一聲。好多曾看過的眼神、臉色或意味深長的行為,閃過我的腦袋。
「包含你在內,你第一次幫我督導聽我提案後,告訴我你在跟我相處中感覺到的困惑跟失衡,就像你不相信我可以溫和溫暖的做個案。」
「我那次跟你這樣說,並不代表我認為你不能溫和地對你的個案。你這叫做滑坡。」
完了,我覺得我完全沒有任何立足點。幼稚的是我,是我在亂發脾氣。
接著的沉默或等待,就不是因為滿肚的生氣,而是因為什麼難受的東西正在發酵。
我試著讓自己聲音平穩的接下去說。
「我身邊總有些朋友,很有自信,他們很有魅力,而且他們不在乎他人看待自己的方式,就像是『管你們去死』一樣,我很希望我可以這樣,所以我只希望更專注地把自己做到一百分,剩下的東西就隨便其他人了。」
「我不覺得這是合理的,你多在乎你自己一點、少關注別人一些,不代表你得對他人帶著『管你們去死』的情緒。」
督導的聲音也變得緩和了下來。
「對,老師你說的對。我大概這一兩年才有意識的注意到,我總算學會,不再像以往用力的責備跟痛恨自己,與其說是強烈的要抹煞掉「我討厭我自己」這種信念,倒不如說我只是開始習慣忽略『用力的討厭自己吧』這件事情。我沒有刻意的要去消滅它,我只是不再這麼關注它。」
「是啊,就是這樣。還有,你不要總要求自己做到一百分,能不能六七十分就夠了?」
我們的對話越來越往我這個人身上繞,氣氛也不知不覺地改變了。
我們開始討論發生了什麼事情,然後談論我想請教督導的主題。
我想討論的正是「不好的心情得以恢復的關鍵」。啊不就好好笑,此時此刻我們正從不好的心情恢復平靜當中。
「明毅,我真的不知道那個個案跟你之間因為什麼『關鍵因素』而讓他變好。但我喜歡聽你跟他彼此表達對彼此的在乎的那一段。因為那代表他不把你視為一個顧問、客服、專家之類純粹的服務提供者,而是你對他而言開始是個活生生的人,你們才建立了真切的關係。」
督導時間結束前,我想了想這次的談論,想做個結論。
「老師,我原本期待從得到專業上的學習來讓我好過一些,或許我只是想告訴你,我最近過得挺糟糕的,就只是想告訴你這點而已。」
「辛苦你了,把自己照顧好。」
「還有,我前陣子才從一位朋友那得知,他喜歡他心理師為他帶來的幫助跟溫暖,但某次那位心理師做出失誤的介入而讓他對心理師很失望。他想直接自己安靜地停止那段諮商關係,因為他想要讓這位心理師跟自己的回憶,留在最美好的時候。」
「這就是我說的啊,沒有幫助的諮商,要不就個案說得太多、要不就心理師說得太多。」
「噢老師,我只是想說,你之前不是都說,你很多時候會對個案突然不來了難過很久嗎?你會很在乎對方怎麼了不是嗎?」
我頓了頓,繼續說。
「老師,我只是想告訴你,或許知道有類似我朋友這樣原因的流失案,這樣你也會好受一些,不用這麼難過?」
「喔!」
同樣是微妙的頓了一下才「喔」出來,督導這次似乎有點訝異,跟開頭那個「喔」很不一樣。
我十幾年前第一次看心靈捕手這部電影,很遺憾是一邊喝啤酒一邊看,所以幾乎忘記所有內容。
只有一幕印象很深刻,麥特戴蒙跟羅賓威廉斯初次見面,麥特戴蒙不斷挑釁眼前這心理學教授,羅賓威廉斯沉穩又從容的避開那些挑釁,直到麥特戴蒙開始出聲羞辱他的亡妻。
麥特戴蒙還自顧自地講個高興的時候,羅賓威廉斯突然猛然衝上去掐著他的脖子說,你再敢污辱我的太太,我就他媽的幹掉你。
在那之後,這兩人建立一段深刻跟信任的關係。說不定都從那句我就他媽的幹掉你開始。
我不是說想表達我長得像麥特戴蒙或是個超級天才,我的督導也是個斯文人應該不至於說這種話。
我只是覺得爭執雖然令自己難堪,但我們很認真地把話說出來,這或許是汲汲營營在當個好心理師的自己最重要的事情。
對自己來說,諮商歷程的意義大於談話的內容,建立一段具有療效的諮商關係,是我在努力追尋的目標。
這次的督導會讓我在這件事情上有更多的靈感,也許某天我內心達案的輪廓會變得更清楚。
《有品質的關係》
某一次,個案告訴我他正在經歷的困擾-那些大學生很容易遇到的困擾。
那時候,我跟這位個案剛結束一段緊張的相處,我們正在往更信任跟專注的方向進行我們的諮商。
或許是感受到氣氛的良好,或許是覺得不提點些什麼,眼前的個案會陷入一個很沒有彈性的結論而
不自覺-我試著告訴他我的觀點,然後我希望他能理解,他對那事情的解讀是不太合理的。
督導時,我提出了我跟這個個案工作中談到的事件,以及我當下的處理。然後我開始不太肯定一件事情-諮商的內容跟諮商的歷程被視為兩個不同的維度,我一直試著讓自己在歷程這個面向有更多的了解跟操作,但這次談話的都貼近在那件事情(內容)上,甚至很多時候我懷疑自己,是不是聽起來更像個說教的老頭子。我不太喜歡自己用很認知的層次去說服個案,大多我自己的經驗中,那是無效的事情。
「如果你只是想分享你的看法,我覺得沒什麼問題。只是在我看來,無論你提供他什麼樣的看法,那倒不是什麼重點。」
「蛤!」
「這姑且說是你要給他的禮物吧,似乎這東西沒有引發後續的討論,讓你注意到自己有點焦慮、讓你想多說一點(督導補充了一句:以上的描述就是歷程);這道理也好、那道理也好,或許是真的或有幫助,但重要的還是歷程。你跟他差幾歲啊?」
「他晚讀了,所以我們沒差很多歲。」
「但那也不少了吧,你像個哥哥的角色,在替他講話、在講些道理,光是這樣的歷程就能提供一些安全感。有時候我跟個案講的事情都自相矛盾,我有時候跟他們說錢不重要、有時候卻又說錢很重要。」
督導講到這邊自己都笑出來。
「但很多個案都會告訴我,跟我講完之後他們會比較放心一點。你可以讓對方不這麼焦慮、讓他們覺得被接納、讓他們覺得問題可以被解決,好像有個人比較知道該怎麼辦,這樣就夠了。」
我回想起我最好最好的朋友之一,是在我國小的時候認識的。
我們在某個考差了的段考結束後,一面哀嘆著回家要挨揍了一面走回一同居住的社區大樓。
說一說說上癮了,我們坐在一樓中庭的長椅上,繼續數落著自己怎麼樣個死定了。
(實際上我們兩個都還活著)
不知不覺,我們離開國小前,我們維持了兩年多的放學後聚會。
我到他家打超任模擬器的遊戲、我們一起吹直笛、我們騎腳踏車出去冒險、我們一起跑去看社區電影院播的電影、我們一起討論誰其實比較窮,並以此為榮(這麼小年紀就這麼仇富)
那時,也確實不是因為我們要幹啥偉大的事情而聚在一起,那只是相處時光中的點綴。有他陪伴這事情的本身,至今仍讓我珍惜。
「不過,老師,我要是什麼事情都沒得做跟我朋友在那乾瞪眼,那也挺尷尬的不是嗎?我認為某個主題在諮商中還是需要存在的。」
「是啊,要是真的個案很不擅長自我揭露或分享的,到時候...大概只能學Yalom(存在主義取向大師),開口問個案的夢吧。」
督導笑了笑。他大概真的遇到問A答A、問B回B的句點型個案過吧。
等等,不會吧,真的從開口談夢開始處理這種個案?
「但是這麼說也不代表我們僅只是無為而治。我們需要思考的是,怎麼樣的關係品質,是對這個人好的。」督導接續著說明。
「你多說一點?」
「好比說,他的議題在於難以信任另一個人,那我們的目標是幫助他相信,或把他託負給我,這就是一個方向;那假設這人的議題是沒有信心,以至於他沒有辦法主動的挑選話題,或是主動發聲的話,那關係的目標就是幫他主動發聲,讓他願意相信自己的判斷。他們缺什麼,我們就把什麼補給他。有人認為歷程很粗糙,只是幫忙個案『建立關係』,那都太粗糙了。」
督導提到建立關係時,還擺出暴龍的手手往下挖了兩下,露出戲謔的表情。
他進一步告訴我,他認為的理想關係,包含親近跟自主兩個層次。
如果治療關係對個案而言是自主的,他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但他不夠信任跟重視眼前的那個心理師,那也不是太理想的狀況,好比那些非自願個案,或那些遊療中化身成哥吉拉的小孩子。
但相反的情況也未必真的好,如果心理師德高望重,或許對個案而言是親近跟信任的,但個案若為了維持親近,不願表達跟心理師不一樣的意見,那卻也會犧牲掉個案在這段關係的真實性。
「真正理想的治療關係,兼具了親近跟自主性。我既可以信任這個心理師,我又能自在地做自己。」
「意思是我們該把重點放在理解個案總是習慣怎麼跟他人互動嗎?」
「這個評估既是在講個案的習慣,也是在調整我們的狀態。我們知道了他的習慣,就給他所謂修正性的經驗,把他帶到一個不習慣的方向,這不習慣的方向跟關係會給他好的經驗,所以當我們知道了個案是怎麼樣的一個人以後,這會讓我們再去思考,我在方法上怎麼施力,讓他一動一回。」
我在第一篇的心得文中跟督導討論了一件事情,就是我不知道為什麼眼前的個案已經全然地跟第一次來不一樣。
現在想一想,或許在那段關係裡面,我撐過那段難耐的「心理師你可不可以告訴我問題在哪裡」階段,到後來那位個案願意發自內心的告訴我,他注意到了某部分的自己並不符合社會的期待-但他比過往更驕傲跟肯定地看待那部分的自己。
還有,某次我試著幫他更聚焦在拓展他那問題的進度-但那次的諮商因此變得太過功能跟目標導向。我在下一次的晤談中告訴他,是我做的不好,我太急了,而他告訴我,他其實有注意到我想做什麼。意外的是,這份開誠布公,更讓我們彼此靠近。
開頭的那位個案也是一樣。我總在某些願意跟我直接地談論發生什麼個案身上,看見了令人不可置信的化學反應。
我很喜歡這次的對話。不僅只是我開始能意識到某些諮商的順利,可能是因為發生了些什麼,也讓我更清楚地感覺到,在發展個人的專業取向的過程,為什麼諮商關係對我而言是重要的事情。
《不成功的諮商》
大草原中有一處獅群的棲息地,許多的獅子在這邊生活。
在裡頭生活的一隻小獅子,注意到遠方山坡上,有一隻成年的獅子單獨待著,鮮少跟其他獅子互動,也很沉默,但大獅子有著濃密的鬃毛、炯炯有神的眼睛,讓小獅子覺得,他好強壯、也好厲害。
小獅子跑上大獅子單獨待著的山坡,忐忑地說:
「大獅子啊,你可不可以教我怎麼變得更強壯,變得像你一樣?」
大獅子面無表情地看著小獅子,沒有開口,但是淡淡的點點頭。
小獅子心中一喜,覺得來對了,很快地開口繼續問:
「大獅子,那我要怎麼變得跟你一樣?先學怎麼吼的很大聲嗎?」
大獅子不講話看著小獅子,突然伸出前腳一推,小獅子踉蹌跌倒,沿路從山頂滾下去。
小獅子好不容易停下來,心想是不是哪裡搞錯了,身體痛得要命,只得一跛一跛地回去休息,也許身體好些了再來問大獅子。
過幾日,小獅子再跑回山坡上,恭恭敬敬的開口:
「大獅子,請問我要怎麼變得更強壯?變得像你一樣?」
大獅子看了小獅子一眼,緩緩轉頭,倏地用後腿踢向小獅子。
小獅子飛向空中,接著沿著山坡往下滾。一面滾,一面感覺莫名其妙。
好不容易停下來,小獅子頭昏眼花,痛的身體好像要散了。
不得已,只好再回去休息,但小獅子內心開始浮現許多的困惑跟懷疑。
又過了一段時間,小獅子覺得身體差不多恢復了,再次爬上山坡,走向大獅子旁邊。
小獅子深呼吸,開口跟大獅子講話:
「大獅子,請問我要怎麼變得強壯?」
大獅子站起來舉起兩隻前掌,用全身的力氣往小獅子一推。
小獅子往天空飛出去,接著咕嚕咕嚕從山坡滾下去。
小獅子的怒火終於隨著疼痛被點燃,遍佈了全身。
小獅子四足用力扒著地面,試著讓自己停止滾動,停下來的瞬間,小獅子三步併作兩步,怒氣沖沖地往上奔馳。
小獅子衝到大獅子旁邊,用力地大吼:
「喂-!!你到底在幹嘛!!!」
大獅子一樣冷冰冰的不發一語,轉過頭來盯著小獅子。
對望了許久,大獅子淡淡的開口:
「你好像變壯一點了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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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督導的互動充滿挫折,或許是我並不總是拿個案去跟督導討論,也可能是出自於督導本身的一些堅持跟理念。
我期待得到一些箴言或建議,讓我變成更成熟的心理師,那些我期待如同『必殺技』,或武俠小說內主角奇遇下習得的絕世功夫一樣的東西。但我覺得,他始終難以告訴我一些很確切的答案。
相反的,他滿常說一些對我而言很打擊的話,例如你很菜、你的敏感度不夠,你不只是概念化,你全部都還有努力空間啦...這類的。
「聽起來你進步了喔。」
我們最後一次談論個案,我口沫橫飛地講完,他吐出了這句話。
這跟他驚世駭俗的諸多名言比起來同樣的讓我驚訝。
「你願不願意讓這段諮商是一個『不成功的諮商』?」
關於這位個案,我在結案前夕,注意到我並沒有幫助他往目標前進,我急著在結案前找出一個能一丁點的讓他前進的方向。
「如果這個諮商,對個案而言足夠留下來但不夠進步,這是一種困惑跟猶豫的經驗,但這也同樣是很寶貴的經驗,因為這就是他要開始去練習這個世界並『不完美』的一種練習。」
他頓了頓,繼續說。
「記得我們談的自主性嗎?有權決定要離開的人是誰?是他啊。他願意離開、他願意留下來,我都會為他開心。因為他正在展現他的自由意志,要是下個心理師更好、他找到更適合的人,這是好事啊。所以要是他主動提到離開,我得為他鼓掌呢。」
督導跟著把手舉起來啪啪啪的拍了很多下。
「決定性的差異是,要是你很焦慮你不是一個好的心理師,會把個案的自主性視作挫敗的來源,包含他的離開。你這個案要是注意到了,會覺得自己需要為心理師負責而不願離開,這就是失去自主性。」
回想起來,我有點意外。我知道他在說什麼,我沒有什麼不服氣的感覺。
「得失心太重了,這樣諮商關係會變得很奇怪呀。把諮商當作是自己的工作,但不要當作是自己的救贖。我們自己這關過不去,影響太大了。」
督導淡淡的說出了金句。
「那我該怎麼在結案前調整我的策略?」
「對方也有決定權啊,你剛才說你好像在照顧一個小孩,這很奇怪呀,他不能是個大人嗎?你有沒有讓對方有機會說說他自己想說的呢?還給他。」
在這次督導後,我跟這位個案晤談,試著讓自己什麼都不帶,但看起來更像是什麼都沒準備。
但讓我很訝異,個案選擇在這時候揭露了對他而言最深處的記憶。
對我而言,這份記憶對他而言太過沉重,讓我不捨,但他的揭露,也給我了一些勇氣去更放開我自己。
「一開始的你,願意揭露你的想法或經驗,讓我覺得很親近。只是後來你似乎更在乎去朝著目標前進,也不曾跟我討論你交代我做的家庭作業,讓我覺得有點可惜。」
結案前,個案說出他對諮商的感覺,讓我很慚愧。
那些家庭作業,以我來說更像是某種叮嚀,但原來他這麼重視,且這麼期待跟我討論。
「或許一開始的樣子,願意表達你的想法跟經驗的樣子,會更讓我覺得那是我喜歡的合作關係,也更讓我信任。」
我很珍惜很珍惜他的這段話,還有他的坦白。
到最後一刻,我臨時起意,問問他有沒有什麼目標或夢想,也分享了我的給他。
「你原來是個有趣的人。」
在我分享完後,個案微笑著看著我。
其實他才是啊!他想做的事情真的很有意思。
我感到遺憾,我發現我被什麼給困住,以至於我從沒機會好好認識這個人。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若個案的困擾在於,他必須成為醫生、律師...,那我們該問的是,他生命的一切比不上成就重要嗎?如果在他對面的心理師也是一樣,那不就是馬達會一直轉-因為兩個人都一樣啊。在這個時代,我們需要成為那個踩剎車的人。這就是人本主義。我們以人為本,而不是以工作為本、以角色為本、以成就為本。」
「老師,所以連個案對自己很失望都能接近,是不是就很接近人本主義的精神跟挑戰了?」
「沒有錯啊!就像哪天我的個案不來了,因為我嘴很臭,那會怎麼樣嗎?那就換工作啊,我的價值不會因為失去這個工作而被推翻,我依然是我啊。」
「老師,我少這個我什麼都不是。」
「這才是問題,變成這樣子,就跟那個要變成醫生的問題是一樣的啦。他們沒有足夠去認識自己是誰,更別談接納跟喜歡自己啦。」
「我需要這個『氧氣罩』,但我相信有一天我可以不用。」
「那恭喜你,你還有地方工作呀。你還能這樣活下去。」
「那也代表我還需要這個。我希望我有一天也可以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