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波蓉

督導是保護幼苗職涯與生活順暢的灌溉者
督導對實習心理師與新手心理師的重要性,並不是只是專業能力的提升而已,更重要的是陪伴如幼苗般稚嫩的心理師長大、逐漸茁壯的澆灌歷程。
剛畢業是最窮困的時候,反而卻是最需要花錢找督導的時候,自己的晤談能力、對個案的理解、不同機構單位服務的個案該有的思維與評估、跟同事與主管合作的能力、未來職涯的考量等,都能跟督導討論。我們在學校除了學習怎麼諮商之外,對於辦公室的人際關係、權力位階、資源分配,以及當這些跟自己的治療概念、價值觀衝突時,該如何應對?該做什麼類型的工作?不適應的話要不要離職?如何離職?這些內容與細節都可以跟督導討論,幫助自己建立思維。
督導也幫助心理師建立日常生活的穩定,在工作上遇到跟個案晤談的困難、不知道如何幫助對方、晤談中的挫折、對自己的自責,這些情緒無處安放,該如何是好?如果有督導的話,只要想著,「沒關係,我記下來帶去跟督導討論就好了」。藉由這樣的方式,快速整理自己的心情,打包,安放在某一個固定的督導時段,剩下的,就是毫無罣礙的繼續過心理師原本的生活,督導的存在,就是這樣讓人安心。無形中,也增加面對在各種工作場域的自信,當心理師真的遇到不懂的事情,就不會慌,因為自己知道身後還有一個督導。
或許每週跟督導談,一個月、兩個月,還看不出自己有什麼差別,但是堅持下去,就會看到改變。改變,是全面性的,如果說,剛畢業的心理師是幼苗需要細心呵護栽培的話,督導就是那個灌溉者。
心理師不是只有晤談能力好,才能在心理師圈生存,而是要認識自己的狀態、了解晤談中遇到的現實、金錢的議題、專業與關係的困境、期待與幻滅等,經歷了許多,而依然能不改初衷、持續充滿熱情的長大,過程中變得更有彈性,在專業上更能跟他人合作,讓心理師能夠專業成長、維持信念、充滿工作成就感,覺得能夠被理解、有依靠、能長期穩定的工作下去,這正是督導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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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理師能經驗「經驗學習」
跟督導除了知識上的學習,更重要的是經驗到的經驗學習。從關係建立、不被評價、經驗到接納與信任,這些都需要時間,唯有當自己經驗過之後,才知道要如何將這些帶給個案,而這也是一種平行歷程的經驗。
· 內化的學習
當我提出個案內容時,督導會詢問我,這個個案是怎麼來的?「從哪裡來」這樣的問法,從此也自然而然內化成我的評估與思考:「個案準備好了嗎?」、「個案從這個管道來諮商,他的狀態可能是什麼?」,「心理師除了個案,還有機構,與需要合作的第三人,這之間的關係與動力是什麼?」,如果個案有法律上的糾紛,「官司現在是正在進行中、還是已經結束了?」,當我提出我在工作上的需求,督導會後退一步,看到個案的需求以及機構的需求,或是轉介者的需求,而我的評估便是在這些狀態下流動產生。透過和督導的對話,我學到的是督導背後的思維,這些問題,讓我學習到如何更後退一步看到我與他人的位置、我與他人的關係、需求與互動模式。
· 平行歷程與經驗學習
督導本身,是模範,督導怎麼對我,我便學到可以怎麼對個案。督導怎麼跟我談收費、怎麼跟我談調整價格、怎麼跟我談請假、怎麼跟我談調整時間,我對於每週維持一次感到的困難,中間遇到的意外、遲到,督導如何應對,這些「經驗」都變成我跟個案互動的基底。
此外,當我跟個案互動上出現問題時,督導會先關心我的感受,而不是關心諮商成效。這樣的行為,也讓我內化至我跟個案之間。比起關心晤談成效,當個案說一件很難過的事的時候,我更應該先關心個案的感受。
在跟督導過程中,我也經驗到被接納、被信任的感覺,與不被評價的感覺,不管我交出多麼糟糕的回憶稿,督導總是相信我打的內容,從沒有質疑過「個案真的這樣說嗎?」,也從不會評判我的回應內容「夠不夠格、好不好、是不是很糟糕、是一個無效的治療」等。
督導讓我在督導歷程中,看見自己的狀態。原本我很擔心督導看到我的回憶稿,會覺得我的程度只有這樣而已,所以我總是拼命回憶,彷彿打個5頁word,就表示我很厲害,後來從督導的回應中我看見,不管我打幾頁,都是在討論個案,我在意的事情,跟督導在意的事情,好像不是同一件事,除了我把自己弄得很累以外,沒什麼好處。
後來打回憶稿這件事,漸漸變得放鬆,有時候2頁、有時候3頁,有時候忘記個案說什麼、有時候忘記治療師自己說什麼。但不管給督導什麼內容,我都不再有負擔,全然相信督導會接納這樣的我,同時督導又能讓我知道我的狀態與個案的狀態,當我有非常挫折的晤談時,督導幫我看到個案的狀態,以及我的回應是處於什麼立場,所以跟個案錯開,用一種很客觀的方式、像第三隻眼睛一樣的幫我看我跟個案之間的晤談,讓我反思與成長,卻又不會有被評價的負面感受。而這樣的經驗,也是我期許自己帶夠帶給個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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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業成長學習
之前有聽過一個概念,就是70分到80分的進步,可能是半年,但是90分到91分,或許需要一年以上。以這樣的角度來看,剛畢業的自己,各方面或許都只在「剛好及格」的程度,找督導絕對是最划算的投資。
專業成長是最需要花時間、也是短時間最難看到成效的能力。督導就像師傅一樣,手把手帶著徒弟前進,一字一句精雕細琢。
記得剛開始學的時候,我像嬰兒一樣,牙牙學語,督導用什麼句子、我就跟著使用。學到後來,發現「理解」才是重點,如果理解了個案,用我自己的話去將個案的狀態說出來、或者用接納的態度去跟個案互動,光是這樣,就已經有療效。比起精準的詮釋,不如關心眼前這個人,跟督導學得越多,越提醒自己最最基本的道理。
實習的時候,督導比較是「教導」的立場,因為實習心理師要「學習」,但是當從實習心理師轉變成有執照的心理師,並且工作場域轉換到社區諮商之後,督導的立場也隨之轉換,變成是以「心理師的需要」為主,像是在社區諮商,如果是動力觀點的心理師,並不會討好個案,也不會覺得第一次見面的個案就會長久的留下來,談話的過程中比較是去理解與關心個案,對這個場地的感覺、對諮商現在的感受是否跟自己想的一樣、對價格的想法是什麼?晤談的頻率怎麼想?有想過自己要談幾次嗎?等等,透過個案描述自己為什麼想試試看諮商的過程,去找到跟個案之間的連結,此外,因社區諮商的特色是將錢跟談話綁在一起,所以在金錢上也需要尊重個案的選擇,或是要學習怎麼跟個案討論錢。
社區個案各式各樣,有的個案只是來做自我探索,還沒進到治療階段。有的個案只是在生活中遇到很衝擊的事情,需要付錢找個人傾吐,吐完就跑走回到原本的生活,沒有要留下來進入治療。所以心理師需要慢下來,因應個案各種狀況,對個案做適當的回應與評估,而這段讓雙方從「初談」到「穩定治療」的歷程,非常需要督導的協助。
在動力的世界裡,如何增進治療師的聯想、解讀與敏感度,這也是需要督導一步一步拓展。像是個案提到「深淵」,可能治療師就會想詢問個案,怎麼知道這個詞彙的?(是因為看了尼采的書嗎?),如果個案是同志,治療師就會有一個敏感是需要知道個案有沒有宗教信仰,有沒有出櫃,第一次出櫃的經驗是什麼,個案如果帶著行李箱來治療室,是不是他在用行動表示他把治療室當作家?還是他現在(內心狀態)是homeless,所以把家當都帶來暫居?有許多行動與言外之意,都需要治療師的敏感度去作評估,並把這些當作素材,融進晤談中,成為一場最貼近個案內在狀態的治療,將個案說不清道不明的狀態,幫他說出來,從潛意識到意識,這就是一個治療的歷程。
另外,晤談也很看「歷程」。歷程可以指單次晤談歷程、也可以指從晤談第一次到現在第N次的歷程。如果個案第一次來晤談,他講了45分鐘的話,基本上沒有空間給治療師說話,以「單次晤談」的評估來看,個案這次晤談在做情緒宣洩;但如果以長期的晤談歷程來看,個案狀況可能處於情緒快滿出來的狀態,或許前面1-3次的晤談,都需要讓個案進行情緒的洩洪,第4次開始,治療師可以再評估看看,是不是有空間跟機會跟個案做晤談?治療師講話的時間有沒有增加?個案情緒宣洩的程度是不是有降低?用一個長期的概念來看,第一次乍看之下治療師沒太多回應的晤談,卻也是治療的一環。透過督導的說明,原本以為自己沒有功能的治療師,就會有自信,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另一個專業成長學習在於,更能看懂個案與治療師的互動、個案語言的內容,以及理論的三角關係。舉例來說,像是有的個案可能讓治療師感到痛苦,讓治療師產生「我幫不上忙」的無能、無力感,而這就是投射性認同,也就是其實這是個案的感受,個案無法說出來,因此用「行動」的方式,讓治療師感同身受。若受到督導訓練的治療師,便能在當下覺察到自己的投射性認同,將這個感受放在晤談中,變成晤談的素材。而治療師從晤談後「覺察」投射性認同,到當下「意識」到投射性認同,再「立即使用」投射性認同,這三個階段的變化,是需要數年的功夫。
對我來說,光是能透過撰寫這些受督心得,整理督導帶給我至今的幫助,就已足夠感謝。心理師向來都不是只靠自己一個人就可以的職業:需要有個案的存在,才會有治療師;需要有機構的存在,才能夠遇見個案;個案會遇到的困擾,治療師也會遇到。整個社會就是一個縮影,存在在個案與治療師本身(個人)、也存在在關係與互動中、也存在在客觀的現實世界裡。
因為一路走來,受到督導太多的幫助,不只督導,還有許多同行、社工跟機構的幫忙與合作,因此越來越覺得這是一個「共好」的行業,將自己所遇到的好、所學到的東西分享出來,讓心理師、助人工作者的圈子成為一個正向循環,這也是我能感謝督導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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